千雪寒霜

冬天真不是什么好天气，白雪纷飞，就似凋谢的白牡丹花瓣，零零碎碎，覆盖在少女的身上。

白牡丹，是她的名字。

她依稀记得，三百年前，有个男生说过，她比白牡丹花来得更唯美，更高贵。

年幼懵懂无知的她，就因此相信了他的甜言蜜语。她甚至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可是……永远究竟有多远？

现在的她，再也不敢下判断。

白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在她眼前旋转飞舞，她伸出手欲紧抓降下的雪，可雪儿一碰既融。

一碰既融，永远也触摸不到，是吗？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所谓的冷笑。

这种寒冷的天气，万物生灵皆不能生存的地方，可她却在这里等了三百年。

等一个人，一个不知是真心，仰或是假情假意的人，足足等了三百年。

她不会再觉得冷，因为她的心已成冰霜，可她也再也感受不到，何谓温暖。

“说好的……约定呢？”她望着白皑皑的一片，她能怨恨吗？可她凭什么怨恨呢？

“如若有一日，我远走他乡，你会等我吗？”

曾经，有个人是这么问她的。那人的脸庞，她不记得了，这实在是好久的事了，好久，真的好久。

“等你？等多久呢？”

“那你能等多久呢？”

那男生带着玩昧的眼神看着她，手指在她额边玩着她的刘海，将她小心翼翼地拉近距离。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依靠，让她误以为，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她万万没想到，原来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凄怆的女人。

“我能等你，一千年，一万年……”她依偎在他的怀内，轻如羽毛的嗓音从她口中吐出，但却又如此坚定不移。

我会等的……

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出现。

那时的她，单纯的相信，他会回来。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始终没回来，前方，只有漫无止境的暴风雨。

冷冽的风无情地狂刮着，似乎在提醒着她，她被人耍了。

可她仍不放弃，每天只是如此地等着。

直至天荒，直至地老。

啪嗒。

轻微的声响填满了这寂静的夜，那是她体力不支倒下的声音。

她欲挣扎着想爬起来，可身子就宛如锁上了枷锁，除了沉重，还是沉重。

可以……走了吧？

终于可以解脱了，是吗？

她想闭上双眸，一双三百年来从未闭过的眼睛，白雪甚至已经化成了冰霜，包裹着她的身子整整三百年。

这三百年来，她所求的，也只是能再见那人一次，可她知道，就算把眼睛睁着，一万年，一亿年，他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都是骗人的，什么承诺，什么约定都是骗人的。

所以……可以闭上眼睛了吧。

她努力牵动嘴角，想要在死前微笑一次，可她已经连微笑都不会了，她会的只是……

狰狞的笑。

“牡丹……牡丹……”

呼唤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远至而来， 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倏地一轻，被人扶了起来。

温暖的感觉瞬间传至整个身体，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尽入眼帘的是她一直等待的人，等了三百年的人。

“牡丹，你别死！我来了，你别死！”

“你……终于……来了。”她攥紧男生的手，似乎害怕那人会突然离去般。

终于等到了，他终于回来了。

“对不起，我来迟了，你别死好不好？牡丹！”男生焦急的语气回荡在她耳际。

是啊，她也不想死，可……这是命。
她的身体已经抵达了极限，她知道，她必死无疑，她一定会死。

除非……

除非，有奇迹的发生。

可是，她不奢望有什么奇迹。

能等到他的出现，对自己而言这已经是莫大的喜事了。

她举起虚弱无力的手，企图将他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再拉进。

“你……可以靠近我吗？”

”好！好！牡丹，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男生毫不犹豫地拉进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并将她紧紧拥抱着。

“我……爱你。”她轻轻地将唇瓣靠近男生耳边，艰难地吐出了这三个字，这三百年来，她等他等得好苦。

终于在临死前的最后在刻，她见到了他。

“你……爱我吗？”

我爱你，这三个字，是多少女生日盼夜盼所盼望能从自己心爱之人的嘴里说出。而这句话，她等了三百年，但却始终等不到从男生的口中说出来。

“牡丹……”男生看着眼前早已命若悬丝的女生，想要开口，但却被她阻止了。

“不要，我不想听！”她拼命捂住自己的双耳，“如果……那不是我想知道的答案，那我宁可不听。”

男生听了她的话，没有再给予回答，气氛在此时此刻僵持着。

她看着那怀念的面孔，不自觉地伸手想触碰。

可男生却敏感地避开了。

她的手僵硬在半空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道……无论过了多少年，他都没有改变。

看她的时候，眸子里总是黯然的。
多少的甜言蜜语，他却从来没说过，他爱她。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偶然听见他与别人的对话，她也不愿去相信，自己在他心目中只是一个玩具而已。

她还记得，那时候他的表情，带着满满的不屑。

他说：“牡丹？那妖女？我只是见她如此可怜，才把玩两回，这根本不值一提。”

就算是一个谎言都好，他都不愿意说出口。

过去的种种，什么海盟山誓，什么约定，都是假的。

这些她其实心里明白。

可为什么偏偏要在自己临死前遇见他？为什么要让她点燃一丝希望，却又毫不留情地将那一线希望熄灭？

“难道，就不能告诉我……你爱我吗？我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她不顾一切地央求着眼前的男生，就算自己是个玩具，难道主人……就不能爱上玩具吗？

这是她临死前惟一的心愿，他就一定要把自己逼上绝路吗？！

“牡丹……”男生的唇瓣微微开启，但说出口的却不是她想听的话，“你累了，闭上你的双眸，好好休息吧。“

什么叫做彻底的绝望，现在的她终于感受到了。

“好。”她笑了，笑得如此狰狞，“我都听你的。”

她闭上双眼，却让累积了三百年的泪水一次性地夺眶而出。她晓得，这一次如若闭上了双眼就再也睁不开了，可是……也罢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陷入寒冷中，是自己抽离了男生的怀抱。

临死前，她听到男生对自己说的一切。

他说：“你知道吗？有人向我打赌，你会不会在这里傻傻地等了我三百年。”

他说：“我赌，你会！今夜我来这儿，只是来看你最后一面而已。”

他说：“这场戏也演完了，你安息吧。”

他说：“牡丹，你只是我的一枚棋子罢了。”

他说：“我不可能爱你。”

“……”

原来，千雪再寒霜，也比不上男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