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9日星期六

玉碎




这里是哪里?

四周尽是黑溜溜的一片,空气氤氲着一种腐臭的霉味。

透过天窗洒落的一点余光,我只能隐约看见自己身着的白裙已经染上了泥泞,显得污浊不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我想起我的老公,还有在家等着我做饭的孩子。只是出去一阵子,想要早一点回家而走小径,却被人用麻袋将我包起来,硬生生地掳走。

掳来这里。

这是掳人勒索案吗?

我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液,整个身子紧绷着,一刻也不能松懈。只想快快找法子逃出去,回家见我的老公孩子。

蓦地,咔嚓一声,门被拉开了,几个身材魁梧的黑衣人站在自己面前,那一身黑衣将本身的白皮肤完美地肤衬托出来。

冰冷的目光令人畏惧,我感觉到其中一人的视线已经直直地落在我的身上,用那修长的食指毫不犹豫地指向我。

他冷笑了一声,说:“把这个人带走。”

“为什么?”我颤了颤,下意识地往后退,直到背椎靠在那堵肮脏的墙上,我已知道,我没有任何退路。

我反抗,用尽力气大声吼:“你们到底是谁?”

他笑而不答,只是说:“相信我,能被我们带走,是你的荣幸。”随后,他便命令一群黑衣人:“快把她带走!”

黑暗把我笼罩,我抬起头,只能看见一个个陌生的脸孔看着我,我无力地被他们拉起,眼睛被一块眼罩蒙起,看不见光明。我只能依靠耳朵去猜测身边的一切。

这些人到底是谁?

你们到底是谁?

我反复地在心里发问,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 ***

当眼罩被脱下后,我看见的是将一个样貌隐藏于黑暗中的人。他身穿欧式风格贵族衣服坐在一个沙发上,他给人的感觉有些阴森,手里拿着一个红酒杯,将红酒一饮而尽。

我依然愣愣地站在一头,看着他的嘴角渐渐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那种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闷得发慌,终于开口问:“你是谁?”

他终于直视我,白色的灯光照射在他身上,当我真正看见他的面容时,吓得尖叫,连连倒退了几步,却被身后的黑衣人阻止我逃跑。

“怎么?我的样子很吓人吗?”他笑,却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刀疤,满满地刀疤全落在那张脸上。我想他一定是和什么凶残的人结了冤,所以自己的整张脸才会被他人无情地划下一刀又一刀。

我强迫自己冷静,又重复地问:“你是谁?”

他看了我一眼,那双眼眸是满满嘲讽,“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有必要知道你是谁吗?我在心里咕哝,但依然没有回话。

直觉却告诉我,这个人好危险。

他把酒杯放在身旁的茶几上,杯底和桌面摩擦发出一声“咚”的声响,充斥着我的内心。

他站了起来,缓缓向我走来。我吓到了,毫不犹豫地向后倒退,只是希望不让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因此而缩短。只要靠近他一分,我就觉得自己危险一分。

脚下不自觉地撞到了台阶,我一个晃神,只感觉到一阵风的速度,他在眨眼间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他的手很冷,紧紧地掐着我的脸颊。

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感觉到世界霎时安静下来,他呼出的热气暖暖的,只是深深地注视着我,而后温言:“安静吧,你会得到最至高无上的对待的。”

*** ***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所谓的至高无上的对待,却是捆绑着我,面前摆放着的,是一件又一件只有在戏剧里看过的用刑工具。

是传说中的拶刑吗?

我惊慌失措,只能看见眼前的他带着狰狞的笑容一步步逼近。

他的手上把玩着五根用绳索绑起来的小木棍,笑了起来,若有所思道:“拶指,中国古代一种夹手指的肉刑,用刑时用绳索穿着五根小木棍夹住手指,行刑者用力拉紧绳索,轻者皮开肉绽,重者指骨可能被夹断。”

我努力佯装着镇定,但其实内心已经慌了。

“所以呢?你要对我用刑吗?”

他笑了,却没有给我任何答案。当他的脸孔凑近我时,我甚至能看见他的眸子里布满血丝,就像是怀着仇恨在过日子的人,就连笑容也让人惧怕。

“你到底是谁?”我再次发问。

他到底是谁?

一个陌生的,却又有着莫名熟悉感的男生。

明明身穿欧式风格的贵族衣服,却有着与贵族丝毫不搭配的脸孔。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让眸子里充满着恨意?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想到用拶刑来对待我?

他恨我吗?

他冰冷的手指再次抚摸我的脸颊,声音轻轻的:“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

“为什么?”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打断了:“就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将刑具套上我的指缝,我试图反抗,但几个黑衣人急忙上前把我紧紧地摁住,逼使我跪在他的面前。

他用力地拉动绳套收拢木棍,挤压我的手指,一阵钻心的痛楚顿时从我的手指蔓延至全身。

*** ***

“啊——”我歇斯底里地大喊,歇斯底里地反抗,但他丝毫没有打算饶了我,看见我痛苦纠结的五官,他甚至笑了起来。

“喊啊!尽管喊啊!“他轻轻地亲吻我的额头,声音是那么温柔:“你知道吗?只要看见你痛苦的样子,我就很开心。”

我抖着瘦弱的身子,倔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缓缓地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投降吗?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我停止叫喊,牙齿直直地咬住下唇,咬出腥味也不肯放开,想要借此分散注意力。

他见我不再大喊,显得疑惑:“怎么?你以为我没有其他方法折磨你吗?我就不信你真的这么倔!”

他让一个黑衣人从后头拉扯我的头发,我的身子突地向后倾。

他再次用力收拢刑具,用木榔头敲打拶棍的两头,拶棍在指根间來回移动,摩擦被夹紧的指根表皮。

我已经疼得失去反抗的意志,只能任由着他不停地折磨我。

*** ***

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识晕厥过去时,他突然命人停止了用刑。

我摸着已经红肿的手指,跪在一头,连爬起来的力气都失去了,只是仰头倔犟地看他,没有一丝求饶的念头。

他终于把我抱了起来,走出刑场。我看见所有黑衣人都懵了,愣愣地目送我们离去,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也懵了,看着眼前仿佛是贵族的男子,像怀抱公主一样抱着我,眨眼间逃离了地狱。

他把我放在一张床上,不停地“小小”,“小小”唤我,他的声音轻轻的,小心翼翼地拉近我们的距离,直至一厘米远。

随着他唤我一声“小小”,我的脑子轰的一声,一首旋律顿时在远方响起,直直袭向我的心。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

“怎么这么老土的歌啊?换一首!”

“那些痛的记忆,落在春的泥土里,滋润了大地,开出下一个花季……”

“不好听,换一首!”

“阿里山的姑娘啊哟……”

“阿你的头,换一首!”

“……”

“小小,你愿意做我的妻子么?”

“做你的妻子,有什么好处?”

“我会宠你一辈子,让你当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 ***

可我终究辜负了他,辜负了这辈子最爱我的男子。

“天启,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吗?你有钱财吗?你有势力吗?没有,什么都没有,你凭什么让我和你一起挨苦?”

当初我为了一己私利,离开了他,跟别的男子结婚生子,而今日再次见面时,他早已面目全非。

昔日的他穿着一身单薄简洁的白衬衫,笑起来却如阳光一样和熙;今日的他穿着一身欧式风格的贵族衣服,笑起来却如此狰狞可怕。

我的身子往后退了退,往事回顾不代表我们之间还能回到过去,也只能证明此次他找我,只为了复仇。

“我终于想起你了,天启,我以为你死了。”我的语气冷漠。

他摸摸我的头,毫不在乎,“现在你发现我还没死,很失望吧?”

“确实,很失望。”我也装作毫不在乎。

我的话成功惹火了他,他那抚摸我的头的手突然大力拉扯我的头发,“这么多年,你知道你害我吃了多少苦吗?在街头卖艺,当乞丐讨吃,苟且偷生。顾小小,那时候你在哪里?你还在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今天的我终于翻身了,但是,却是你顾小小的死期。”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恨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我舍他而去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他过得很好。
可原来他一直都怀着对我的恨过日子,昔日的容貌也被自己毁了。

他说:“顾小小,我每一天都会在自己脸上留一道刀疤,我对你的恨,也像这些刀疤一样,永远烙印在我的脸上,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你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子。”

*** ***

爱情,是一个什么东西?

能让人迷得七荤八素,迷失自我。

甚至能因爱成恨,每一天都过着只想要复仇的日子。

只因为自己辜负他。

只因为顾小小辜负了天启。

他如此愤怒,强行压着我,仿佛要把我撕裂一样。我只觉得好可怕,好可怕。他的脸近在咫尺,我能看见他那张脸的每一个刀疤,如此狰狞。

我拼命反抗,想从他的魔爪挣脱,可他的力气却那么大,身子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泪水模糊了他的脸孔,一滴又一滴划过鼻子、嘴巴,滴落在脖子上,冰冰凉凉的。

我想念我的老公,想念我的孩子,他们都在家等着我,等我回去。可是我却在这里,被一个面目全非的人凌辱。他发了狂地亲吻我的额头、脸颊直至锁骨,终于直视我:“怎么?才这样你就觉得生不如死了吗?是不是觉得被一个丑陋的男子强奸很悲惨?“

我几乎缺氧,只是拼命地喘着气,求他放过我。

他已经累得全身出汗,却依然不肯轻易放过我,我们僵持了半小时之久,直到他终于得逞,才缓缓放开我,黏稠的肌肤紧紧地贴着我,让我浑身不自在。我已经累坏了,也没有力气再做任何挣扎,只是任他紧紧抱着自己。

完事的他目光异常温柔,对我偶尔嘲讽,偶尔温存。我别过脸,不让自己和他的目光对视。他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上,只是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眼泪还是不停地滑落。

我想起我的老公,我的孩子。

我对不起他们。

*** ***

一切都该结束了,这段孽缘。

他已经熟睡,我趁机将他抱着自己的手轻轻挣脱,站了起来。

他依然还在睡梦中。

他并没有用任何绳索捆绑我,可能他以为我已经屈服于他,但他错了。

他应该比谁都要明白,顾小小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

这辈子,如果被他人凌辱了,我又有何颜面去见我的老公?我的孩子?

“嗯?“天启转了个身,倏然发现枕边早已经空无一人。他懵懂起身,只是看见我就站在不远处,手里握着刚从抽屉里发现的剪刀。

他吓着了,虽然他的面目依然镇定,但我知道,他的心此刻已经在颤抖。

天启,我是多么了解你啊。

他站了起来,想要阻止我,可我却不让他这么做,倒退了一步,将剪刀更凑近自己的脖子一分。

“你别过来。”

我已经隐约感觉到剪刀的刀刃刺了进去,冰冰凉凉的,像是有什么液体流了出来,紧接着是一阵生疼。

戏里都是这样演的,女主角总会在这个时候往自己的脖子深深刺下,血花四溅,触目惊心。
我毕竟是个常人,第一次有寻死的念头,我还是会怕,真的会怕。

但比起被眼前的人凌辱,如果死亡能痛快些……

“顾小小,放下剪刀,好好听我说……”他似乎已经慌了,连声音听起来都有点像在求我。

“太迟了。”我冰冷地说:“天启,如果羞辱我是你最想做的,那么恭喜你,你做到了。”

结束生命,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此刻的我在他的面前办到了。

我毫不犹豫地,将剪刀的利刃直直插进自己的脖子内。红色的液体不停地从伤口溢出,哗啦啦地,鲜艳夺目。

“不——”他歇斯底里地大吼,吼得喉咙都沙哑了,他在我跌下来的瞬间接住了我,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他按住了我的伤口,企图止血救我,大声地喊救命,希望能赶得及就医。但流了一滩的血,只能证明他在痴心妄想。

我浑身失去了知觉,看着他为我焦急的眼眸,我终于笑了。

我们谁都知道,这个结局,谁都挽回不了。

我们谁都知道,故事的一开始,就注定以悲惨告终。

天启,我顾小小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爱上了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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