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21日星期五

好文分享(28)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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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学时代,是升学主义风气还非常高涨的最后一段时期。 也因此在即将升五年级时,母亲因为担心公立国小以及当时学区的公立国中会太过自在了,所以决定把我转学到另一间有国中部的私立小学去。

但我从第一天到学校,就深深觉得不喜欢那边。

那是间所有校内装潢都走淡蓝色风的学校。 不管是制服、课桌椅、甚至是墙上的油漆,都是一层淡淡的海蓝色。 也因为是这样的冷色系,所以整个学校的氛围就一整个让人觉得寒冷。 除了外观的印象之外,班上的同学也像学校的颜色一样的冷冰冰。 主要是同学他们彼此一起上课了四年,我一个外人、又不是性格外向的孩子,自然很难一下打入大家的圈内。 加上我那个年代,位于台北市的私立学校很多同学都是家里「真正」很有钱的孩子。 而我父亲只是公务人员,公务人员家庭的成长环境跟大家不太相同;加上小朋友多会比较玩具与生活条件,大家流行的收集也常不是我那样家庭的小朋友可以负担的,话题都搭不上下,我自然又更显得跟大家是格格不入。

这些都还不够惨,最惨的部分是当时的老师非常非常的讨厌我。

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不理解,为何当时老师会完全无来由的讨厌我。 但她似乎从第一天就看我不顺眼。 上课会故意把很难的题目拿来问我,等着看我出丑;讲笑话会故意拿我当取笑的对象;抽查甚么东西时也总是会选我;课外活动的成绩单还会当众念给全班听。 功课在原本的学校虽然没多好,但还不至于最差。 可是到了这样一个怎么样都不快乐的环境中,功课自然就难以好起来。 而这更是负向的循环:功课不好、老师的取笑越多,越是要让我整堂课罚站;越这样,功课当然更是不好。 回家别说念书了,每天根本都不想上学。

很多人可能现在会有所为Blue Monday的症候群,小学时代的我对此症状可是最有体会的。 因为每次只随着星期天的下午黄昏太阳开始出现时,我的心情也因此蒙上一片黑影。 这是因为开心的假日过完了,第二天又得去面对那冷冰冰的环境。

再来呢,小朋友其实比大人更敏锐,也或许是说直接吧? 当同学都发现老师不喜欢我时,他们也会刻意跟着捉弄。 简单一点的,是老师讲笑话调侃时,故意笑大声一些,然后不怀好意的往后偷瞄。 更复杂一点的,当然就是做些实际捉弄的事情。 当时年纪也小,老师也不保护你,其实对这些真的也只是无可奈何,就只能自己摸摸鼻子算了。

后来呢,更发生一件让我后来人生一直记忆深刻的事。

那时我隔壁坐的是班长,是班上的第一名。 老师的含意是觉得我这种人就是该坐在好学生的旁边观摩才可能学好。 但老实说,班长其实也并非是甚么好学生,最少同学间是不这么以为然的。 表面上是乖巧得体、加上又是台北某大医院院长的儿子,所以总是打扮得整齐干净,但私底下却是会恶行恶状的欺负人,偶尔还会勒索同学拿任天堂的卡带或是漫画走。

当时呢,美劳是我唯一还OK的一科,但他因为也会捉弄我,所以有过把我的作品藏起来让我找不到无法交功课的经验。 最后是不巧从他抽屉掉出来被我发现,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但告老师也没用,因为老师压根也不信我,也就只能莫可奈何的自己日后多提防。

他呢,除了是班上的第一名外,同时也是数学小老师。 某次交完数学功课后又发生类似的情况。 虽然我明明是把作业交给了他,但他刻意不交上去。 直到老师追得紧了,他才自己偷改了分数后把本子送给了老师。 老师发现有人先改过了,自然是很生气,也决定要严查到底是谁偷改了这数学簿子。

当然第一个矛头就是我。

我当时怎么辩怎么哭也没人信,因为班长信誓旦旦说他看到我偷改的。 回家后我跟妈妈哭诉,妈妈第二天也就来学校了解状况。

老师自己觉得奇怪,因为若是我偷改的,怎么还敢跟妈妈说呢? 但不是我又会是谁? 我妈妈很客气的跟老师说:「有没有可能是那位班长改的呢?」

老师当下的反应,我真的后来的人生一直都记得。

她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当着全班的面断然的摇头,跟我母亲说:「这是不可能的。 他是班上的第一名,是不会说谎的。」

这件事情后来怎么结束的,我现在其实已经不完全记得了。 但「第一名是不会说谎这句话」,倒是后来一直记得。 当时年纪小,当然是生气、愤恨不平,觉得怎么可以因为功课好这种理由而觉得他不会说谎呢? 这种思想不是太不公平、也毫无道理可言吗?

看到此,你或许也会很同情吧?

但这故事其实还有另外一半。

两年后小学毕业了,我也毫不意外的因为分数太差没能直升那所学校的国中部。 但妈妈不死心,又把我转到另一所在郊区的私立国中。

对我自己而言,离开那冷冰冰的环境是真的真的松了一口气。 而换一所大家彼此都是新生的国中,也确实是一个新的开始。 或许因为是郊区,同学没有那种真正很有钱的人,最多也不过是家里有经营个小店面或是小工厂的那种等级,所以家境上也不致于跟大家差距太多,而且国中生也很少在比玩具或是书包文具了。 加上大家彼此过去多不熟,课程内容也都是新的,所以真可说是可以完全斩断过去重新开始呢。

有了之前的经验,我在国中一年级时开始非常非常的用功。 也因此,第一次段考竟排在班上的前十名中。

很有趣的。 只是因为排在前十名,突然我的地位在新学校中大幅的翻转。 原来在小学是人人讨厌、谁都可以来取笑的差劲鬼;在新学校中,突然是老师眼中的红人了。 考试中,甚至老师还会在后面看着我写下答案后亲切的说:「唔.. 确定吗? 你要不要再想一下?」

国中时代,每个班上可能都有那种喜欢追求时髦、偷抽菸、会打架、然后外面有认识一两个在混的那种同学。 刚好我旁边的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但因为我常常会借他功课抄,所以我虽然不跟他混同一挂,但最少他还因此满照顾我。 所以一夜之间,老师挺我不说,加上还有来自于「Dark Side」的照顾。 以致于当时班上几乎没人敢跑来找我甚么麻烦。

简单的讲,还真是突然从地狱跑去天堂的感觉。

前一下还是谁都可以欺负两下的可怜虫,突然只是因为稍微用功一下,突然人人都觉得你很好。 现在来看,或许觉得很可笑,但当时我才十几岁呢,这种天与地的差异,一下子翻了身,自不免在言行举止上就开始骄纵了起来。

某一天,是班上的扫除时间。 班上有个长的胖胖,看起来呆呆的同学;这类同学本来就容易被其他人欺负。 加上他功课不好,又爱打小报告,更是不受同学间欢迎。 简单的讲,他就像是小学五年级时的我。

那天他在教室后面扫地。 我忘了甚么原因我经过他旁边,然后不小心把他畚箕中的垃圾踢翻了。 他很生气就拉住我跟我吵了起来。 我吵不过,就索性一踢,把他扫好的垃圾更踢的是到处都是。

他气的脸胀红了,可是又不敢跟我打架,于是跑去老师休息室告老师。

老师下楼来,当然就是试着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我说我是不小心踢翻的、不是故意的,后面踢散的部份不是我做的,是他拉着想打我自己踢到的。 他当然就又气又急、结结巴巴的跟老师讲着来龙去脉。 旁边看好戏的同学则跟着起闹,都说是他自己踢散了;他则更是又气又急,脸都胀红了。

我一脸无辜也轻松的在旁边不做声,当下是很得意大家都站在我这边呢。

这时候呢,老师开口了,说了一句让我哑口无言、如五雷轰顶的话。 她听他喋喋不休的一直讲,烦了、就阻止那位同学然后说:「别说了,你快把这扫干净吧。 我不相信他会做这样的事情。 他是好学生,是不会说谎的。」

是的,没错,老师说「我是好学生,所以不会说谎的」。

很讽刺的不是吗? 同一句话,在不同的情境下的又出现了一次。

某个层面来说,我很不幸,但也很幸运。

不幸的是在五年级就得经歷这种人生现实面的挑战,能亲身体验一段「没有小叮噹存在下的大雄之人生」(笑)

但幸运的事情在于,两年之后,我则亲身的扮演了一次「加害者」。

这让我能从两个面向来看同一件事情。 也因为老师的这句话,也某种程度的阻止了我的偏斜,让我没有再继续骄纵下去。

更在后来人生价值观的塑造上让我找到了一个中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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